而最让她受不了的,还是用餐的时刻,底楼的小餐厅里,炉子冒着水汽,门嘎嘎作响,墙壁渗着水,石板地湿漉漉的.她觉得面前盆子里盛着生活的全部痛苦,白煮肉的热气,勾起心底种种令人恶心的联想。夏尔要吃上好半天;她只吃几枚榛子,或者双肘支在桌上,用餐刀的刀尖在漆布上划道道消遣。
她现在撇下家务不管了,包法利老太太封斋期上托斯特来,看到这种变化大吃一惊。果然,以往那么细心、那么讲究的她,如今成天拖着身便袍,穿的是灰色棉纱袜,点的是秃头蜡烛。她还口口声声说,既然家里不富裕,就该节俭过日子,还说她挺满足,挺幸福,待在托斯特觉得挺开心,另外还有一大堆新鲜的说法,堵住了婆婆的嘴。而且,婆婆的话,她根本就不想听.有一回,包法利老太太打算发表一下看法,说做东家的也该管管用人的宗教信仰,爱玛就那么白了她一眼,冷笑了一声,老太太吓得没敢往下说。
爱玛的脾气变得又别扭,又任性。她吩咐给自己做的菜,端来后连碰也不碰,头天光喝牛奶,第二天却一连喝上十几杯茶。往往,她使性子足不出户,可回头又觉着气闷,把窗子全打开,换上薄裙。发起火来把女仆骂一顿,过后又送她礼物,让她上邻居家去串门,有时甚至把钱袋里的银币统统扔给穷人,尽管她跟大多数出身农家的人一样,性情既算不得温存,轻易也不会动侧隐之心,但是她也像他们那样,有某种类似父辈手掌上胼胝的东西,在心灵上是根深蒂固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