越想越懊悔,便坐着发呆。一个反悔的人,总是自己持着消极态度的。因之他一言不发,就伏在桌上睡着。一直睡了一个多钟头,又长叹了一口气,然后才上床去睡。
次日起来,还是照样工作。一连过去四日,不觉就是考的日子。第一堂八点半钟考起,七点钟的时候,天色刚刚一亮,马上就跳下床来披着衣,一切事情不管,先把今天预备用的夹带,看上一遍,揣到口袋里去,然后把讲义又翻着看了一看。老听差送了水来,一面漱洗,还把眼睛射在讲义上。说也奇怪,偏如此仓忙之下,有一段文字,有注意的价值,仿佛这门功课的题目,必是出在这上面,自己很快地把这一段记住了,一面走出房来,锁着门,心里兀自默念着。不料上半段都记得,偏是这下半段结论,又突然忘了。只得开了锁推房门而入,将讲义再看了一遍。这个时候,远远的已当当的响着上课钟,不能看了,转身向外跑,就下了楼。到了楼下,才想起不曾锁门,箱子里还有些款子,总不能大意。因之再跑上楼,把房门关着锁上了。
自己赶到学校里时,教室里人都坐好了,各人面前,都有一张油印纸条儿,分明是题目都散过了。于是在先生讲案上要了一张,然后坐上自己的位子去看。这一看之下,不由心里大喜一阵,原来纸条儿列着十个题目,有七八个自己知道已抄上夹带。而且第一二两条,就是刚才出门的时候,匆匆看的几行。这样看来,遇起考来,真用不着平常用什么功,只要临阵磨枪抢着记下一些在肚子里,便得了。一高兴之下,文不加点地就把一张卷子做成。在同堂交卷一半的时候,自己的卷子也就交出来了,这一道难关既过,心里总安慰一点,慢慢地走出了教室,在玻璃窗子外,向教室里面看来,对着还在伏案的同学,见他们搜索枯肠,自己不免有一种得色。心想:这样容易的题目,还值得如此费事!随便写上几笔,就交卷了。怪不得从前中状元的人,可以骑马游街。这交过卷子的人,对这不曾交卷的人,真可以自豪哩!他自己越高兴,越向教室里看去,这就有一件事让他吃一惊的,便是自己一度失恋的爱人米锦华,就坐在窗子边最后一张桌子上,自己两道眼光,只管向前看,倒把目前的事大意过去了。今天她穿得更漂亮,虽是这样的寒天,她只穿一件蓝呢夹袄,外面罩着一件白绒绳紧俏的小坎肩,椅子背上,搭了一件豹点狐皮大衣,露出红缎里子,光艳照人,她那雪白的脸子上,似乎涂了胭脂,似乎又没有涂胭脂。只是有点浅浅的红晕。心想:如此一个美人,竟会到手而及失去,未免可惜!